我和阿哲分离 那天，北京下了场特别大的雨。他站在公寓楼下的梧桐树下，玄色冲锋衣的帽子被风吹得翻起来，暴露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。我抱着他送我的那盆琴叶榕，叶子上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水泥地上，混着雨声像谁在哭。

“以是这盆花……”我声音发紧，手指抠着花盆边缘 掉下来的碎陶片。

“你留着吧。”他喉结动了动，伞柄在手里转了半圈，“它比我好赡养 。”

我忽然笑作声，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，又咸又涩。客岁秋天他扛着这盆花来我家，累得直喘，说“等它长到天花板高，我们就完婚”。现在它刚到我胸口，我们就散了。

“林薇，”他叫我的名字，声音很轻，“是我欠好。”

我摇摇头，把花盆往怀里紧了紧：“别这么说。你妈说得对，我这个跑销售的，确实配不上你这个大学先生 。”上周在他家里，他母亲把我拉到厨房，说“小哲今后 是要评教授的，家里总不能 连口热饭都吃不上”，那些话像冰锥子，扎得我现在还觉得冷。

他张了张嘴，没说出什么。雨越下越大，他的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，我看不清他的眼睛。从前他总说我眼睛亮，像装着星星，可现在星星大概都被雨浇灭了。

“那我上去了。”我回身 要走，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。他的手心很烫，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路 ，像要在我皮肤上烙个印子。

“下个月……是你生日。”他说，“我给你订了蛋糕。”

我猛地抽回手，指甲掐进掌心：“不消了。阿哲，今后 别再联系了。”

我一口吻跑上五楼，掏出钥匙的时光 手一直在抖，钥匙串上挂着的小猪挂件是他送我的，晃来晃去，晃得我眼睛发酸。打开门，屋里还留着他的气息，书架上并排摆着的情侣杯，衣柜里他忘拿的灰色毛衣，另有冰箱里冻着的、他爱吃的草莓冰淇淋。

我把琴叶榕放在阳台，看着楼下谁人玄色的身影站了好久，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雀斑 。然后我开始 摒挡器械 ，把全部带他痕迹 的物件都塞进纸箱。毛衣、情侣杯、他写的明信片，另有那盒没开封的草莓冰淇淋，我抱着纸箱站在垃圾桶前，迟迟下不了手。

忽然手机响了，是他。我盯着屏幕看了三十秒，按了关机键。窗外的雨还鄙人 ，琴叶榕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，好像在替我哭。

三个月后，我在上海出差，接到大学室友晓冉的电话。她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：“薇薇！你猜我在北师大门口看见谁了？”

“谁啊？”我正在给客户发邮件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。

“陈哲！”晓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，“他身边跟着个女的，看着斯斯文文的，好像是他们系的先生 。”

我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，屏幕上的邮件内容变得模糊。“哦，知道了。”我尽管 让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
“你没事吧？”晓冉警惕翼翼地问，“我不是故意告知 你的……”

“没事，挺好的。”我笑了笑，“我这边忙着呢，先挂了啊。”

挂了电话，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。斯斯文文的女先生 ，大概很符合他母亲的标准吧。能按时回家给他做热饭，能在他评职称时帮上忙，不像我，整天 在外跑客户，陪酒喝到胃出血，连他的公开课都没时光 去听。

那天晚上我宴客户用饭，喝了不少红酒。回旅店的路上，出租车途经外滩，江风吹得人发冷。我掏脱手机，开机，屏幕上跳出一堆未读消息，都是工作群的通知，没有他的。我点开他的朋侪圈，从前他的朋侪圈满是我，我做的菜，我出差拍的景致 ，我睡着时的丑样子。现在最新一条是上周发的，一张集会室的照片，配文“新项目启动”。

我翻到客岁冬天，他发了张我裹着他的大衣、在雪地里跳起来的照片，说“我的女孩，像个小太阳”。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器械 堵住了，喘不上气。我蹲在路边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吐出来的满是酸水。

春天的时光 ，公司派我去成都开辟市场。离开北京那天，晓冉来送我，塞给我一包糖：“这是阿哲让我给你的，他说你总低血糖。”

我把糖扔在候机厅的垃圾桶里，笑得有点僵：“我早就不吃糖了。”

成都的天气总是潮乎乎的，我租的房子在老小路 里，推开窗就能看见爬满墙的三角梅。我买了新的花盆，种了些好赡养 的多肉，阳台渐渐被填满，只是再也没养过琴叶榕。

工作很忙，我跑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，谈客户，签条约，事迹 做得风生水起。同事们都说我像个永念头 ，永久不知道累。只有我本身知道，一到夜深人静，那些被我强行压下去的念想就会冒出来。我会想起他做饭的样子，他授课时认真的侧脸，他伤风 时沙哑 的声音，另有分离 那天，他抓着我手腕的温度。

有次去大学做推广，途经讲授楼，闻声教室里传来认识的声音。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，透过窗户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在授课，侧脸和阿哲很像，只是头发比阿哲短些。我站在窗外看了好久，直到下课铃响，才发明 本身手里攥着的传单已经被捏皱了。

客岁冬天，我去北京到场行业峰会，住在从前和阿哲常去的那家旅店。晚上应酬竣事，我裹着大衣在街上浪荡 ，不知不觉走到了他黉舍 相近 的那条路。路灯昏黄 ，梧桐叶落了一地，踩上去沙沙响。

途经那家我们常去的暖锅店，内中 热气腾腾，我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情侣，男生正在给女生剥虾，动作和阿哲千篇同等。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，蹲在路边哭得像个傻子。

“林薇？”

一个认识的声音在死后响起，我猛地回头，看见阿哲站在路灯下，穿戴 玄色大衣，手里提着个保温桶。他瘦了些，头发剪短了，眼镜换成了细框的，可我照旧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他快步走过来，递过来一张纸巾。

我接过纸巾，擦了擦脸，声音哑得锋利：“开会。”

“用饭了吗？”他问，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，“我妈包了饺子，给你带了点。”

保温桶照旧热的，我捧着它，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我心慌。“谢谢阿姨。”我低着头，不敢看他。

“你……”他好像想说什么，又停住了，“什么时光 走？”

“明天将来 诰日下战书。”

“我送你去机场吧。”

我摇摇头：“不消了，公司车会送。”

我们站在原地，谁都没语言。风把地上的落叶卷起来，打着旋儿飘过我们脚边。我想起从前，我们也是如许在这条路上闲步 ，他会忽然停下来，从背后抱住我，下巴搁在我肩上，说“薇薇，真好”。

“据说 你在成都成长 得不错。”他先开了口，语气很平庸。

“还行。”

“谁人……”他挠了挠头，“我客岁评上副教授了。”

“恭喜你。”我真心实意地说。

他笑了笑，眼睛弯起来，照旧我认识的样子。“我妈……总念叨你。”他犹豫 了一下，“她说从前的话，让我给你道个歉。”

我停住了，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。“都过去了。”我把保温桶往他手里推了推，“饺子我就不吃了，谢谢阿姨。”

他没接，反而把保温桶往我怀里按了按：“拿着吧，照旧你爱吃的三鲜馅。”

我咬着嘴唇，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。“阿哲，”我抬开端 ，终于敢看他的眼睛，“我们……回不去了，对不对？”

他的眼神暗了下去，像被风吹灭的烛火。“嗯。”他轻轻应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回不去了。”

那天晚上，我把保温桶里的饺子全吃了，三鲜馅的，和从前他妈妈做的味道一样。吃到最后，眼泪掉进碗里，混着醋和酱油，又酸又咸。

今年 春天，晓冉给我发微信，说阿哲要完婚了，新娘是他们黉舍 的先生 ，就是她上次在北师大门口看见的谁人。照片里，阿哲穿戴 西装，笑得很温暖，身边的女孩穿戴 白色连衣裙，眉眼温婉。

“他让我问你，要不要来到场婚礼。”晓冉在微信里说。

我盯着照片看了好久，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阿哲的脸。然后我回复：“替我祝他新婚快乐，我这边项目忙，就不去了。”

发完消息，我起身走到阳台，看着那排多肉植物。成都的阳光很好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我想起分离 那天，北京的大雨，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，另有那盆琴叶榕。不知道它现在长得多高了，有没有长到天花板。

手机响了，是陌生号码，归属地是北京。我犹豫 了一下，接了起来。

“林薇，是我。”阿哲的声音透过电传播来，带着点杂音，“我明天将来 诰日完婚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祝你新婚快乐。”我握着手 机的手在抖。

“嗯。”他沉默 了几秒，“你……还好吗？”

“挺好的，刚签下一个大票据，计划给本身放个假。”我笑着说，积极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。

“那就好。”他说，“我记得你一直想去大理。”

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。从前我们总说，等攒够了钱，就去大理住一段时光 ，租个带院子的房子，每天晒太阳，看云。

“林薇，”他叫我的名字，声音很轻，像羽毛拂过心尖，“对不起。”

“别说对不起，阿哲。”我吸了吸鼻子，“我们都没做错什么，只是……不合适罢了 。”

“嗯。”他又沉默 了，然后说，“那我挂了。”

“好，新婚快乐。”

“你也是，要好好的。”

电话挂断了，我握着手 机站在阳台上，看着远处的天空。成都的天很蓝，云很白，像棉花糖。我想起他说过，我的眼睛像装着星星，大概现在那些星星又亮起来了吧，只是不再为他亮了。

晚上我做了个梦，梦见我们在大理的院子里，他在给那盆琴叶榕浇水，阳光洒在他身上，金灿灿 的。他转过身，对我笑，说“薇薇，你看，它长到天花板了”。

我笑着跑过去，想抱住他，却扑了个空。醒来时，枕头湿了一片。

第二天，我订了去大理的机票。摒挡行李的时光 ，我在抽屉最底层，发明 了谁人被我抛弃 又捡回来离去 的小猪挂件，另有一颗糖，是晓冉给我的那包里的，大概是其时没扔干净 。

我把小猪挂件挂在背包上，剥开糖纸，把糖放进嘴里。橘子味的，有点甜，像他从前给我买的棒棒糖。

飞机腾飞时，我看着窗外的云层，内心很平静。有些人，有些事，就像这云朵，飘过了，就散了。但那些曾经照亮过相互的刹时，永久都在。

就像北京的大雨，成都的阳光，另有大理即将到来的风。